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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有淚同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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溺水之人,總是來不及思考許多,甚至五官感知也跟著消退許多,他們能看到的,能感受到的,只有水,嗆人的水,要命的水。就在秦良玉以為自己快死在這夢裏時,忽聽有人氣急敗壞地在她頭頂喊道:

“蓮之清雅,可遠觀而不可褻玩,你如此厚顏無恥,還說曾見過我,當真俗氣!”

誰在說話?

秦良玉忽然便有了思考,卻還沒來得及思考出一個結論,眼前的一切便隨雲散,飛花逐水流。

再睜眼看時,秦良玉卻渾身濕答答地趴在一塊石頭上,只是那石頭頗為怪異,通體泛紅,觸之溫潤,卻有帶著絲絲涼意,與其說是石頭,倒不如說是塊天然玉石,只稍加雕琢,便是塊絕世良玉。

“你這俗人,當真不要命了。”

那聲音又響起了,是男子的聲音,清清冷冷的,又有些脫俗傲世。

秦良玉擡頭望去,早見那邊走出一個人來,在那人出現的一刻,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她眼前一揮,渾濁塵世,頓時明朗清晰,幽幽白蓮,如玉流空,繁華落盡萬種生,全然凝聚在此。

秦良玉張了張嘴,許久,才吐出一句:“這位公子……我曾見過……”

“你又見過?”那人覺得好笑,伸手在秦良玉頭上敲了一下,卻不想他敲完之後,忽然哎喲叫了一聲,緊接著,便捂著自己的腦袋,一雙幽幽的美眸裏寫滿不可思議。

秦良玉倒沒覺得多痛,她從小挨打習慣了,只是對於面前這美男子的因為頗為奇怪。明明挨打的是她,怎麽反倒他自己叫起來了?幫她配音嗎?

“哎……你沒事吧?”秦良玉象征性的上前關心道。

那人看了她一眼,沒說話,眼裏漸漸蓄起了淚水,雙目猶似一泓清水,裏面掛滿了淚珠,猶如出水芙蓉般清幽,落淚之際,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。讓人為之所攝、自慚形穢、不敢褻瀆。

秦良玉楞了楞,鼻子一酸,抹了抹眼角,觸手亦是一片濕潤。

“為何……我也會落淚?”

秦良玉呆呆地盯著指尖上的淚水,就像一顆晶瑩的冰珠,在陽光下閃閃發光。

顯然,那人也被秦良玉的淚水驚到了,左顧右盼,不知所措,最後一擡頭,忽見天色見晚,日落西山,便是一喜:“你該醒了。”

“什麽?”

秦良玉還來得及反應過來,便聽得一聲雞鳴,再睜眼時,卻是在自己床上,腦袋昏昏沈沈,像是睡了很久,又像是從未睡過,並且經歷了很疲憊的事。

“奇怪的夢。”

秦良玉的聲音有些沙啞,它稍微意外了一下,便也沒放在心上,輕輕按了按發漲得厲害的頭,正想撐坐起來,卻感覺身體被瞬間抽空了一般,渾身軟綿無力,鼻頭發酸,又仿佛被什麽東西阻塞了,連呼吸都有些困難。

“果然還是傷了風寒麽?”秦良玉嘆了口氣,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她烏鴉嘴找了這麽個借口來逃脫秦非遲,今兒個還真給她整出病了。

秦良玉雖說是秦家大小姐,在秦家的地位卻並不高,甚至身邊連個伺候她的丫鬟都沒有。當然,放在平時,她也不需要人伺候。只是此時非彼時,作為一個脆弱的病人,她的確是需要人照顧的,可她需要的正是她永遠奢望不來的。

一念及此,秦良玉便覺得心中酸澀不已,眼睛也越發酸澀起來,她想揉一揉腫脹的眼睛,卻又是摸到了濕潤一片。

“該死,好歹我也是金陵小霸王,什麽時候被這種小病小疼折磨得落淚了?要是讓我那幫小弟知道了,不知要怎麽笑話我呢!”

如此想著,秦良玉連忙擦拭起來,可她眼裏的淚仿佛永遠流不盡似的,非但沒起到效果,反而越擦越多,最後連她的衣袖都濕得能滴出水來。

反常,實在太反常了!

嚴重到連起床都十分困難的傷寒,莫名其妙的眼淚,內心隱隱的矯情不安……

這種種不合自己設定的細節,隱透出某種預兆,因此,迫得秦良玉硬撐著起床,繞過秦府的所有耳目,一步一步,搖搖晃晃地向街道醫館走去。

屋檐上的冰雪已經融化了,雪水沿著凹槽匯聚一片,再在檐邊處凝結為珠,顆顆滑落。

雪後天晴,被大雪洗刷後的街道也顯得格外幹凈,一些之前關門了的店鋪紛紛重新開門營業,行人也陸陸續續地多了起來。

秦良玉摸了摸眼角,依舊是一片濕潤,眼皮大概也是從未流過這麽多的淚,顯得有些紅腫,輕輕觸一下,甚至還有些刺痛。

走進集市,這片地處金陵東北角的集市是著名的商區,也是以風雅昂貴著稱的雲鈿街,隸屬與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楚家,出售的貨物也以古董字畫、珠寶藥品居多。因此,盡管與金陵其他街區相比顯得最是冷清,但放眼看去全是香車寶馬,商客們也都服飾鮮麗。

這裏的貨物十分昂貴,藥品卻十分有效,秦良玉雖說時常與一些街頭地痞廝混,不受秦家喜歡,卻還沒到窮得買不起藥的地步。因此毫不猶豫的,便往雲鈿街去了。

雲鈿街有家醫館,名作何家堂,它價位昂貴,專門針對豪富開立。何家世代傳醫,祖上更出了好幾個宮廷禦醫,到了這一代,掌櫃的何所安雖年僅弱冠,醫術卻是遠近聞名的,更有“金陵神醫”之稱,就連秦家小少爺秦非遲的寒疾,都是靠他醫治調養的。秦良玉的傷寒雖是小事,可她的眼疾卻來的怪異,想來也只有何所安這樣的神醫才能替她找出病因了。

如此計劃著,秦良玉舉步走向十丈外的何家堂。

醫館的門大開著,半人多高的櫃臺邊,一個書生打扮的儒雅男子正站在掌櫃的位置,與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似乎在爭執什麽。除了這兩人,何家堂中便只剩下兩個夥計躲在一邊。奇怪的是,何家堂雖說價格昂貴,可生意也不至於差到這種地步,怎麽到現在也沒見著幾個客人?

那男子秦良玉自然認得,正是何家堂的掌櫃何所安,至於那女子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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